專輯
光笹竹 ("Sasa subglabra McClure") 的屬性初探
初 版 : 2021 年 5 月 20 日 修 訂(非論文部分): 2021年 12月 24 日(平安夜)
相關專輯: 走在滅絕邊緣的香港特有物種:煥鏞箣竹Bambusa chunii (2004年)
緬懷植物學先賢
弗洛伊德·阿朗佐·莫古禮 (Floyd Alonso McClure 1897-1970) 於1914年至1916年期間就讀美國奧特本學院(Otterbein College), 其後轉入俄亥俄州立大學(Ohio State University)繼續學業, 畢業後短時間從事了農業研究工作。1919至1923年期間他前往當時由北洋政府主導的中國,但選擇了正與北方政治力量抗衡的孫中山先生所在根據地: 廣州。來到廣州之後他進入格致書院(Canton Christian College) 擔任園藝植物學講師,格致書院是美國美北長老會於晚清時期(1888年)創立的一所不隸屬於任何教派的基督教學院 (嶺南大學前身), 1923年至1927年莫古禮擔任植物學助理教授,並於1923年至1927年擔任學院的植物標本館館長一職,來華初三年的莫古禮學會廣東話,並領導了華南和印度支那的植物採集之旅,1921年,1922年,1929年和1932年在整個海南島進行遠征。 他在日記中寫下了自己的日常經歷和觀察。當中1921年的瓊州島 (海南) 研究更是後人所熟知。 中華民國十六年(1927年)廣州格致書院管理權交回華人代辦,書院名稱亦由格致書院改名為嶺南大學 (Lingnan University),時任校長正是鍾榮光博士,在嶺南大學初期,莫古禮由1927年至1928年擔任助理教授,1928年至1931年擔任副教授,從1931年至1941年離開前已被晉升成為全職教授。
1937年夏北平蘆溝橋事件爆發日軍全面侵華,同年12月中國首都南京淪陷,發生了南京大屠殺事件, 震驚世界! 不足一年之後, 1938年10月廣州淪陷於日軍鐵蹄之下,嶺南大學被迫遷住香港,並借用香港大學校舍繼續授課,在此期間時任港大生物系的香樂思教授 (Geoffrey A. C. Herklots, 1902-1986) 邀請莫古禮教授為香港竹類進行研究工作。這段往事可從1985年市政局《香港竹譜》引言的描述中了解:
「在一八六一年出版,由 Bentham 編著的《香港植物誌》,是一部描述香港植物的專著; 書內只記載五種竹。稍後出版的《香港植物誌補篇》(Hance 1872),除了將植物誌內其中三個竹種的名字作更正外,僅增多一個竹種。一九一二年,Dunn 和 Tutcher 合編《廣東及香港植物誌》他們參照 Munro (1868) 和 Hance (1872) 的著作,將香港的竹種數目增加到七種。第二次大戰前,廣州嶺南大學的莫古禮博士應香港大學的 Herklots博士的邀請,着手編寫一篇香港竹種的修訂; 無奈稿成後至今尚未付印,現仍存放在美國國家博物館的標本室內。」
1941年莫古禮被召回美國,同年12月日軍以代號「花開丶花開」攻擊香港和九龍半島,駐港英軍及加拿大援軍頑強抵抗18天後告淪陷!1941年香港保衛戰成了香港歷史重要的一部份,然而光笹竹隨莫古禮離開與香港陷落而正式中斷研究,1940年代,他被任命為美國國家自然歷史博物館的名譽研究員(擔任該職務在去世),1943年替科學研究與發展辦公室,為美國陸軍的高山部隊從事竹製滑雪杖的研究。 莫古禮訪問了中美洲地區,對適合製作滑雪杖的竹種進行研究和實驗。 莫古禮過去曾在中國的七個省份、印度支那,菲律賓,中美洲和南美洲工作。 於1966年出版的《 The Bamboos: A Fresh Perspective 》(《 竹子:透視新論 》)一書詳盡地介紹如何種植,繁殖和使用竹子的詳盡研究,當中營養和開花結構應用於竹子分類,該書包含亞洲和熱帶美洲的竹子, 是非常重要文獻。 莫古禮早年居住在中國,他與夫人露絲. 莫古禮 (Ruth McClure) 育有兩個在廣州出生的女兒,分別是索菲 (Sophie) 與珍妮特 (Janet), 1959年女兒成為父親的研究工作助手,每天與父親一起協助進行研究,直至莫古禮教授於1970年4月15日去世為止,終年72歲。回顧這位近代的植物學家的生平時,莫古禮教授對我們香港的貢獻是無可置疑的, 學術成就也是舉世知名! 能夠在此簡單地介紹教授生平,也是筆者的榮幸,或者我們研究植物的普通愛好者,當大家見到學名上的 McClure 字符時,也是見慣見熟不以為意,當細味哲人一生的經歷時,一切也來之不易,一切也來得艱困。就用這幾段簡單的文字,向莫古禮教授, 還有向對香港竹類研究有卓越貢獻的已故植物學家賈良智教授和馮學琳老師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光笹竹為何被列入存疑種?
光笹竹也在莫古禮博士應香港大學邀請期間發現的一個新品種,1938年由嶺南大學植本標本採集者馮欽先生於新界沙田的村落,野生於山澗陡坡潮濕環境中採得。經歷80多年後,留存在中國大陸的臘葉標本藏於中山大學植物臘葉標本室,登記編號153410,同號的模式現藏於南京大學植物臘葉標本室,1940年代莫古禮教授時將光笹竹歸入赤竹屬(Sasa)之內, 模式標本現存於史密生學院,後來植物研究者,對屬性歸類亦有不同意見,有些更因屬性未明而暫列為存疑種處理,本室格物研究組亦在十多年前研究煥鏞箣竹 ( Bambusa chunii Chia et Fung ) 時,已經把光笹竹列為長期研究的目標,這是一個漫長而艱辛的課題,亦是本專題所以出現之緣起!但一切也是值得的。 當年莫古禮教授接到馮先生的標本把光笹竹定義為赤竹屬(Sasa), 可能是基於當年對這個源自日本的屬的資料匱乏, 而且在戰爭期間遑論跟日本學者交流, 更可惜的是: 1941年他被召回美國之後, 從此跟這品種失之交臂了。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 學者們重新檢定此物種時都發現一連串疑問: 這個物種的形態結構跟赤竹屬似有不少相悖之處, 尤其是節間分枝的數目已經明顯和該屬不符, 但基於對莫古禮博士的尊重, 還是決定在收集到花序標本之後才作修訂, 所以在《中國植物志》(1996)和《香港植物誌》(2011)中列入存疑種, 但是由香港漁農自然護理署和華南植物研究所合作出版的《香港稀有及珍貴植物》(2003) 把光笹竹跟赤竹屬相悖的特點輕描淡寫為"分枝於各稈節上常為單枝 (Branches usually solitary at each node)"(見於該書第203頁), 對於更常見的兩分枝和較稀見的3分枝則選擇置若罔聞 ! 這無非是把它的屬性指向赤竹屬而進行資料潤飾 ( 以香港人俗語說: 作數 ! ), 如果莫古禮教授在泉下有知, 對於這種行為, 不知作何感想呢? 根據發現的花序和花式, 以至小花在花序中的數量分布得知: 光笹竹和赤竹屬關係甚遠, 而且香港未發現過該屬物種, 在演化關係中, 它跟青籬竹屬 (Arundinaria) 和矢竹屬 (Psedudosasa) 有疏遠的連繫, 和箬竹屬 (Indocalamus) 的關係最為接近。 後 記
中國人常言道: "竹樹開花的日子, 絕非吉兆! ", 到了現代更有人調侃: "竹子開花, 餓死賣萌大熊貓 !", 從傳統觀之: 見竹花就不是甚麼好事 !
竹類本來就是開花植物, 不過它們的生態比較為特別, 一般都是地下根莖進行營養繁殖, 把其種群不斷伸張成林, 建立起自已的生境, 這種生態足以杜絕大多數植物與之競逐的可能性, 種子繁殖根本不是竹類的第一選擇, 但是不經減數分裂而產生的種群終不能永續百世的, 所以竹類會在性成熟的個體上選擇進行有性繁殖, 通過授粉形成種子重新發育成新株, 以確保種族原有基因的完整性。耗盡能量開花的成熟竹株會在花期之後枯竭而死亡。這是一種自然現象, 也犯不著過份解讀和傷春悲秋的; 然而, 面對香港這大半個世紀所未有過的孤立和被蹂躪的災變時代,東方明珠頓時變成了熨手的山芋, 更加上伴隨筆者十八載的愛貓也在春天突然撒手人寰, 這個不幸無疑再給自已更大的悲愴! 但在現實生活中看到比戲劇更精彩的悲歡離合, 人性中更鮮明的正邪分野, 愛恨情仇一鍋端, 活在當下, 可謂不枉此生! 但是, 路還是要走下去的 ......
為了往者, 為了後輩, 為了自已, 我們必須撐下去, 韭菜割不盡, 竹花過後, 迎來的將是新一代的菁英份子, 他們比我們更有智慧、果敢以及更具保護家園的能力和勇氣!
八十年來竹開顏 亂象危城苦難艱 黑白顛倒今世道 生死有命零為炭 2021年5月20日 續後記: 平安夜,安魂夜
入冬之後, 延陵格物研究組再次勘察光笹竹, 沿途所見的群落大多枯萎了, 殘枝縱橫錯亂形成一片肅殺之氣。但是, 這又豈祇是光笹竹的獨有的現象呢? 自從2021年初夏至今, 香港各區的多種竹類出現大量開花的景象, 其中和光笹竹同屬的光籜箬竹更是空前盛放, 各種竹花遍布馬鞍山、大帽山、八仙嶺、大嶼山和港島山區等原生郊野生境。《山海經注》有載:「竹六十年一易根,易根必生花,生花必結實,結實必枯死,實落又復生。」這種首先出現在少數老枝的開花徵候會不斷蔓延至整個群落, 繼而引發絕大多竹株死亡的詭異現象, 簡直就是植物界的瘟疫事件! 竹子開花無非祇有兩個原因: 如果不是種族壽命不合時宜就是土地不再適合竹群生長, 這都不是甚麼好兆頭! 竹子大量開花潛藏著自然災變的可能性足以給人類的深刻的預警, 觀乎今天的情況, 社會和自然似乎正利用柔媚的花朵在為人類協奏著 "美妙" 的安魂曲。編者跟半年的感受不同, 對於我們的周遭有著甚為不祥的鬱結, 箇中原因也不復多言了, 諸君多珍重, 各自保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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